2011/10/12

香港「筆可能」寫作計劃12月號《樹下栽花——寫作教育經驗談》專訪悅讀學堂(一)--寫作從聽說的經驗開始

訪問者 : 陳子謙郭詩詠
列席:甄小慧(何鴻毅家族基金計劃經理)


訪問者簡介
陳子謙
香港中文大學中文系碩士。文學雜誌《字花》編輯,評論散見《經濟日報》及《明報》等報刊,獲2004年香港中文文學創作獎文學評論組冠軍。


郭詩詠
香港浸會大學國際學院講師,香港文學雜誌《字花》編輯。學術興趣包括中國現代文學、香港文學及文化、電影研究等。研究及評論散見《中山人文學報》、《江蘇大學學報》、《現代中文學刊》、《電影欣賞》等學報及期刊。


受訪者:悅讀學堂執行長葛琦霞老師


緣由:
「筆可能」寫作教育計劃 中學教師工作坊
2008年起,《字花》雜誌進行「筆可能」寫作教育計劃,以香港中學生為對象。「筆可能」著重師生互動,嘗試在寫作活動中融合攝影、戲劇、社區探索等元素,介紹具啟發性及貼近青年人生活的文學作品,令學員提高寫作興趣和能力,並把寫作和閱讀、生活融合。並邀請台灣、香港的創意寫作教育專家,暢談在多年實際教學中累積的經驗和心得。訪談和研究成果出版成書,以作教育和非商業用途。                 


而該雜誌編輯郭詩詠小姐也曾在葛老師所著的《創意作文教學法--三采文化.中得到不少啟發。因此在今年(2011)1月14日蒞臨悅讀學堂訪問。以下為本次訪問內容,並將於近期雜誌中刊登。


陳子謙先生:簡稱    
郭詩詠女士:簡稱
甄小慧女士:簡稱   
葛琦霞老師:簡稱


寫作從聽說的經驗開始

郭:可以從教學設計的方法和心得開始談起嗎?


葛:在寫《創意作文教學法》之前,我已經一直從事寫作教學,這跟我個人的教學歷程有點關係。我原來是小學教師,曾有機會把一班同學從一年級帶到六年級,讓我從他們一年級開始,嘗試做一次完整的教學實驗。在台灣,學校語文科的課程架構一般分為五個部份,就是聽(傾聽)、說(說話)、讀(閱讀)、寫(寫字句)、作(寫文章)。

陳:這跟香港的分類差不多。

郭:但我們沒有「作」這個說法,都歸入「寫」。

葛:經過實驗以後,我發現聽、說能力要合在一起教,讀、寫也要合在一起教,而寫作是一種綜合的能力。我引導孩子寫作的時候,一定從聽說的經驗開始,結合閱讀的經驗,然後再整合在一起寫成文章。如果完全不顧聽說的經驗,沒有跟孩子討論,也不給孩子閱讀的素材,那孩子就會「空著」,你要他寫甚麼呢?不用教他他就很會寫的孩子,一般只有百分之二十,我們要教的是那剩下的百分之八十、需要幫忙的孩子。這百分之八十的孩子最需要漸進式的、一步一步設計的步驟,讓他知道「哦!作文原來要這樣子寫!原來我說的話可以寫成一句句子的!」老師要讓他明白,「說」和「作」運用的素材是不一樣的,如果要把口頭的話記下來,可能要應用一些形容,人家才能看得懂。從這個理念出發,《創意作文教學法》的教學設計基本上是以故事為主,嘗試擺脫傳統寫作教學的舊有模式。傳統的「命題作文」,只會給你一條題目,然後給出一些指示,之後就讓你立即開始寫。在我的經驗裡,那百分之二十很聰明的學生看了就很會寫,但百分之八十的同學看了還是不會寫。當「命題作文」只能讓百分之二十的同學受惠,那我們要找別的方式來幫助其他百分之八十的同學。

為甚麼要用說故事的方式,以兒童文學來作教學材料呢?那是因為它們已經是作家的創意表現。我覺得學生需要看很多的創意表現和名家的示範來汲取營養,不管是句子的用法、文章的架構,還是想像力和描述的技巧,有了這些名家的示範,他可以先觀摩欣賞,然後仿寫,再產生自己的想法去寫,這樣一層一層的進步,他的狀況就會很好,會有自信。閱讀部份的重要性就是在這裡。

沒有感覺的孩子

郭:我們有時候會遇到一個問題,就是如何在閱讀的環節帶學生進入情境。學生掌握文字的能力可能是夠強了,能運用不少修辭手法,但是講故事的能力很平面,感受力不夠,無法很好地處理情感。

陳:他們看別人的作品是看得懂的,但卻無法投入自己的感情。

郭:因為寫作不完全是一個文字教育,它本來就是一個情感的教育,怎麼可以將這兩方面縛在一起?

葛:情感的處理有時要看素材,譬如,帶學生出去玩水上遊戲,他們玩得很開心,很有感覺,於是可以很容易寫出來。但是那些比較內斂的題材,例如跟父母的相處,街上看到的一件小事,成年人可能會覺得感人,但他們沒有感覺。為甚麼呢?因為這跟經驗有關。成年人會被感動是因為我們知道那個歷程,知道為甚麼這樣子是很辛苦或很感人的,但孩子沒有這方面的經驗。現在台灣的孩子被保護得很好,體驗比較少,外出活動的時候家長總是為寶貝們做很多安全上的防護措施。這樣一來,孩子覺得很多事情都是理所當然的,於是感受力也就不那麼豐富了。你會發現,有些體驗比較多的孩子,他的感受力會強些。我們有次在討論一本書,故事內容是在談一個孩子得了癌症,要化療,頭髮都掉光了。因為是一本圖畫書,一般的孩子看到插畫,就覺得「他這樣很醜啊」,可是班上有個孩子,他爸爸恰恰在做化療,他知道那種感覺,我記得當時他才四年級(十歲),他站起來說,「我一點都不覺得,他這樣是很辛苦的。」然後把自己的經驗,在家裡看到、感覺到的經驗跟大家分享。其他的孩子聽了他的分享後,才知道原來患癌症是這樣的。這樣又回到了聽說的經驗,每個孩子的家庭都跟別人孩子不一樣,那我們透過聽說、討論和分享,可以彌補其他孩子在這方面的不足,擴充他們的經驗。再下一步,就要花一點時間,等他有「感覺」,環境的營造要一直持續要去做。

我們這邊沒感覺的國中生也很多,因為要應付考試,一天到晚都要背,背了就考。他沒有時間去想去感受,亦不知道要用甚麼方法去感受,這是大環境造成的。

甄:我們的孩子一天到晚都很忙,除了上學還要參加很多課外活動,沒有自己的時間。

葛:這樣是很辛苦的。我常常告訴家長和孩子,寫作是讓自己學會另一種溝通方式,「說」是一回事,「寫」是另外一回事。寫作是語文上最高的表現,當你能獨力寫出一篇完整的文章,而其他人都能看得懂,就達到最起碼的標準。如果其他人看了有感受,有被感動,那又是不同的層次了。這全看孩子怎樣把自己的感受跟其他人分享。我的步驟是由聽說開始,在討論的過程中,讓他學會怎麼分享;接下來就是運用文字去分享。

「學習技術」與「編序教學」

葛:我的設計除了看寫作的脈絡之外,還要看學生學習的狀況。我用的是L.羅恩.賀伯特的「學習技術」,他主要是說,有老師教得很用力,設計很捧,又唱又演,可是學生沒有學懂。這可能是因為孩子在學習的時候遇到一些狀況,使老師要教的東西無法進入他的腦海裡。我用這個技術去掌握課堂上每個學生是否都了解教學內容。其實有很大部份的學生是因為不懂字詞的意思,因此寫的東西都很口語化,他平常說甚麼就直接寫下來,特別是那百分之八十需要幫忙的孩子。這就是為何強調要有名家的作品去帶著孩子去思考,影響他說話的方法,讓它們變成較為文學性的句子,他寫出來才有那個(文學的)狀態。

很多學校在教修辭的時候,例如教排比,會給出一些題目如「以上的句子那一個是排比的用法」,又或「請你用排比的修辭做一個句子」,卻從不讓他們試著在文章裡運用排比。這樣的話,修辭就只是為了考試,而並不是為了呈現寫作上的美。這個美是要自然地表達出來的,哪會有作家在寫的時候會特別想到「我接下來要用排比 / 比喻」呢?它是內化的。要做到內化,要做很多練習,孩子如果不懂字詞的意思,他會出現一些反應,我在課室的時候會留心學生的特殊反應,如果有的不懂的字詞,我會讓他知道那是甚麼意思,示範一下,再讓他試著造句練習,等他會用了,才能在文章裡運用。基本上就是這樣的一個循環。


郭:您剛才提到的問題,現在愈來愈嚴重。以前的語文教育是情感主導,現在則是能力主導。同樣讀朱自清的〈背影〉,以前的重點是父子之情,現在就變成了借景抒情。這個變化很微妙,影響很大。

葛:這個問題我們也很擔心,幸好我們仍然保留對整篇文章的完整賞析。

陳:您剛才很強調讀名家作品,不過在香港已經不是這樣子了,因為大家都覺得能應用就成了,只管修辭,不管它在文章裡的效果。

葛:我明白你的意思。有幾個經典讓我比較重視在課堂裡讀文章。

先說第一點。編序教學programmed instruction近側發展區zone of proximal develpement)曾提到很重要的一點,就是老師一定要把握專家的表現,從學生甚麼都不會,慢慢引導他,然後讓他一直做到專家的程度,這個就是教育。所以,如果老師根本不知道專家可以表現到哪個程度,那就毀了。

郭:因此老師的訓練很重要。

葛:對。用最簡單的例子:現在要教孩子寫一篇有關爸爸的文章,要怎麼教?有關這方面的文章和書都太多了。在我看來,各種方式我都可以教,然後讓學生試著選以他現在的狀況最能表現的方式來寫。於是有的會寫得像朱自清〈背影〉那樣的深度和層次;有的會寫得像安東尼.布朗Anthony Browne)的繪本《我爸爸》,句子裡充滿有趣的比喻,非常有意思。當然他們亦可以採取一般的寫法,描述爸爸的特色等等。不論採取何種方式,他們都是在表現自己。

台灣的老師有時在教學方面很忙,未必都有閱讀的習慣,所以未必知道名家的作品的好處。大家都說〈背影〉好,老師也覺得好,但好在哪裡呢?他說不出來。於是他無法引導孩子去欣賞作品真正的佳處。就像看電影一樣,我們可以很短的句子去敘述自己的感覺,「好看」或是「不好看」,可是好看在哪裡?不好看哪裡?面對這些問題,如果你腦海裡一片空白,就表示你無法說清楚,需要再學習。很多老師不會欣賞名家的作品,只跟著專家說好,然後給學生看,可是到底好在哪裡,他說不上來。

然後是第二點。十多年前我去看日本的教學的時候,他們在自然科學的教學有一點是很有意思的。譬如這一堂是教「認識空氣」,他們會在黑板上寫下目標,讓學生知道他們這一課需要理解「空氣的性質」等幾個項目,那就等於我們剛才說到的「專家表現」目標。他們有很清楚的路,跟著老師一步一步去做,然後就學會了。最重要的是一定要學生知道目標,不然的話老師就會隨便帶,學生就會盲從,然後感到寫作是一件很煩的事。因此目標是要設定的,需要被學生了解。

郭:換句話說,就是每堂課都要有一個焦點,老師跟同學一起朝著這個方向努力。

葛:如果不給他們看到終點,他們會很容易說「我累了」,不想去做了。




待續......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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以下為在本訪問內容中所提到相關"閱讀"概念與方法可以參考的書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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